武一帆欧洲杯日志(四):追梦的人和真实的巴黎

体坛+特派记者武一帆发自巴黎
“你变化太大了!”在巴黎歌剧院大街附近的一个拐角,我几乎和刘川撞在一起。上次见面是2009年,在贵州凯里驻京办事处的餐厅吃了一顿辣到不行的饭。7年间变化大是自然规律,但我知道刘川指的是我的头发:当时一头烫了卷的长发,现在如死海般萎缩的发际线。他倒没怎么变:黝黑壮大,温文尔雅。
“来来轩”曾是日本著名的中华料理品牌,对日本近代文化有过重要影响。但“来来轩”在东京浅草町的老店在1944年已经倒闭,后人在八重洲创建的新店也在1994年停业。巴黎这家“来来轩”提供中国大学食堂里的标准菜单、可口可乐和0.5升易拉罐装的朝日啤酒。“麻婆豆腐”比粤菜馆子的好得多(刘川语),青椒牛肉散发着方便调料的诡异香气,梦中打嗝都是那个味道。
孤立于商业世界的玛德莲教堂
和所有全球化的大城市一样,巴黎洋溢着“全世界商业文明大团结”的热烈气氛。西班牙作为后富起来的那一部分欧洲,深受比利牛斯山另一侧邻居的影响。比如维哥的雪铁龙工厂、迪卡侬和Orange,西班牙老辈人甚至管小盒装的酸奶就叫“达能”。多年来,法语一直是西班牙教育系统中重要的“第一外语”。然而与所有“友好邻邦”一样,西法两国人民从未放弃互相嘲讽挤对的交流方式,可总结为“懦弱的法国骗子”和“懒惰的西班牙乡巴佬”。
路上可以遇到正在向圣丹尼球场慢慢聚拢的爱尔兰球迷,正如《Lebor Gábala Érenn》(凯尔特民族史诗)中记载的,游荡在整个欧洲的凯尔特先民。刘川说:“巴黎这城市中最出名的爱尔兰人当属詹姆斯·乔伊斯了。”《尤利西斯》在巴黎成书并合法付印。当这部奇书在英美被禁时,已在法国影响了一代人。不过眼前这群爱尔兰球迷沉浸在喜力啤酒和“Ole Ole Ole”的旋律中。当我对着他们轻声哼唱“Siuil A Run”时,他们只是眨巴眨巴眼睛,用英语高呼:“爱尔兰”!
我俩有一点共识:“对巴黎失望,说这里脏乱差的人,可能都抱着一些不切实际的想象。”大仲马和巴尔扎克从未将这里描绘成天堂。和北京、伦敦、马德里一样,巴黎意味着一种生活,而生活是真实的。真实如塞纳河畔的垃圾场、圣丹尼附近的棚户和赤脚行乞的女孩,真实如卢浮宫前的人龙、德彪西的《月光》和餐桌上的漂白桌布。这世界只有商业交易是完全不真实的。因为真实无法估价、不容修饰,既不公平也无关世俗道德。
堵在巴黎的文明之路上
圣地亚哥·德孔波斯特拉有一条朝圣者进城的必经之路,叫“圣佩德罗”。这路前几年大修过,有快两年时间不通行。所以我猜测石头砌成的路比柏油路难修。每走一段路,就能在地上看到铜制的贝壳标志——也就是著名的朝圣者徽章。其实从圣佩德罗路这一端已经能看到朝圣之路的目的地,圣地亚哥大教堂。所以当我们俩在圣丹尼球场外被保安支来支去,绕着球场走了大半圈才看到电线杆上贴着的“媒体中心”的指示,我说:“从这里走去圣地亚哥可能更容易。”
圣雅各和布雷奥冈这两个存在于不同传说中的神话人物,在加利西亚的文化体系中占据着同等重要的地位。作为加利西亚的居民,我很想和爱尔兰的老乡们叙一叙,但不知道从何说起。传说中,一位叫布雷奥冈的凯尔特王在伊比利亚半岛西北部,面向大西洋的海角建立了布里冈蒂亚,他的儿子伊斯在一座高塔上远远望见了爱尔兰岛。于是布雷奥冈的子孙们又踏上了迁移之路,在海的那一边建立了自己的家园。加利西亚人相信拉科鲁尼亚就是传说中的要塞布里冈蒂亚,而那座能看到爱尔兰的高塔就是大力神塔。
并非空无一人,而是上错车
加利西亚本意就是“盖尔人的土地”。加利西亚诗人蓬达尔的抒情诗《Os Pinos》被用作“国歌”的歌词。这是一首没有夸耀、赞美和豪言壮语的国歌,有的是怀念、追寻和淡淡的忧伤。加利西亚人仍在梦中体会着先灵的呢喃和古人的意志,一片既无平等、也不博爱的真实土地。四年前,爱尔兰人齐声高唱时,我又想到了《Siuil A Run》:“我卖掉了纺锤、卖掉了线轴,卖掉了我仅有的纺车,为我的爱人买来一把铁剑……”我在巴黎地铁上看到的那赤脚行乞的红裙子女孩,或许也是战火遗孤。可我还是捂紧了胸前的挎包。巴黎是生活,生活是真实的。